无往城处在极北之地，而越往南走就越觉得热，二人御剑而飞，都是灵活轻便技艺高超，在地上一些下神看来，便是两道流光直接从天边划过，一为灿灿银色，一为五彩琉璃，在漆黑的夜空中仿佛天际搭桥。

花千骨从未离开无往城这么远，她不时看着自己脚下仍属于女娲部族辖区的山河原野，绵延不绝。

飞着飞着便入了雨区，细雨绵绵，只打得衣服上有些潮湿却并不湿透，花千骨一贯没有设结界的习惯，从前和师父一起时都是师父做。朔风亦是有些玩心，他以精准的控制力在花千骨眼前划过，那角度极难拿捏，随后又在空中翻腾一周，剑始终不离脚面，在翻腾的时候周身运气带起雨丝，向花千骨迎面袭来。

“哇！好厉害！”花千骨拍手赞道，同时也是轻巧地避开了雨丝，右掌平抬推出，周围雨丝凝成冰晶追着朔风而去。

朔风睁大眼睛瞪着她，道：“喂——出手比我凶多了！”

“啊？有吗？”花千骨傻傻地道。

朔风趁着她发愣的时候冲上来，对着她的额头轻轻一敲，道：“没有！”，随后便快速退开御剑加速。

“哇！你居然唬我！”

花千骨俯冲了上去。

两人一路笑闹，赶路倒也不无聊。

忽然，花千骨指着前方道：“快看那里！”

朔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地下便见黑压压一片，而空中夜晚黑色的云朵都成一样的圆状，高高矮矮有序地排列着，而有部分云朵后面还隐了神将，一看便知道是极为庞大而又谨慎的阵法。

花千骨又在师父的点拨下学过一些阵法，但都是纸上谈兵，但见到战场上真正变幻莫测的阵法，方觉得自己所学不过皮毛。

“看来就是这里了。”

花千骨点点头，观微寻找破空，搜罗了天上后没寻到，又寻找地上，终于在一方城墙上找到了他。

破空正提着一个酒囊喝酒，他昂首将女娲部族带来的烈酒直接灌进腹中，而他喜爱的神驹则在城墙下面趴着，甩着马尾。

“破空——我回来啦！”花千骨御剑直接降到他身旁，抓过他手里的酒囊，“果然一出了城你就开始喝酒。”

“千骨！”破空揉了揉惺忪的双眼，带了几分醉意，待看清了是她便笑道：“哈哈！你终于回来了，总算能有点高兴事了。”

破空双手抱胸打量了花千骨一番，又身手捏着她的脸颊，道：“你长大了啊！而且变厉害了很多！”

“窝..素…枕…大…了…”花千骨被破空捏着脸，说话有些不清。

朔风走上去，指间挟着神力在破空手腕上一点，破空像烫到了一般立刻松手，道：“你怎么也来了？主上的命令？”

“不是，我想来就来了。”

破空被噎了一下，道：“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，让主上这么纵容。”

“我的来头比你大。”朔风依旧是淡淡的口吻。

“你！——”破空翻了个白眼，道：“算了，每次跟你说话都觉得来气，早晚有一天被你气死！”

“我说的是实话。”朔风说得一脸诚恳，而破空却是深吸一口气，将头扭到一旁不看他。

“哈哈！哈哈哈！”花千骨乐不可支，揉了揉笑酸的脸颊，道：“你们好好笑！”

破空夺过酒囊，坐在城垛上，遥望空中。

神族之间战争多用法术，守城亦用结界和阵法，听说这样僵持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，伏羲部族主将是曾经前往东海的伽蓝来鸿，深得浮屠真传，作战向来稳扎稳打，从不急躁。

花千骨也敛了笑容看着相容相斥的两方结界，只觉得牵一发而动全身，一朵云、一片飞叶里面都有可能藏着绝杀阵，看似平静，实则透露着无尽的杀机。

“千骨…你来之前，可曾去过无往城？”

花千骨也在他身边坐下，道：“去过，我和朔风便是从那里过来的。”

朔风则倚在城垛上，看着他们说话。

“如今多线作战，实在艰难，无往城也一定萧索很多。”破空道，声音有些辽远。

“是啊…不过为什么会如此，魔界那边也罢了，但我们与轩辕部族并不接壤。”

朔风道：“女娲部族和伏羲部族之间呢小部落，祝融部落已经被灭。”

“什么时候的事？莫不是天火？”

“是的，就是那时候。”

花千骨想起那时在京兆，和东方坐在一起远眺，东方还说，神也不是恒久不灭的，便生出几分伤感。

“原本，与伏羲部族一战流岚为帅，战况甚好，主上派我带了援兵来打算一鼓作气打退敌军，没想到…祝融部族被灭的第二晚，流岚听到消息后便离开前线返城，我没有拦住…”破空带着追思，道。

“流岚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做？她从没有任性过呀。”

破空转过头看着花千骨，道：“千骨，你可知流岚为何一直以青鸟代语？”

花千骨摇摇头。

“只因为，她本就是祝融部族的人。似乎，是她知道了祝融部族的什么秘密，被一路追杀，主上救了她并收留在身侧，而她为了让那些人放下戒心，对自己施了禁言咒，让自己再也说不出所知道的秘密，不仅这样，她还捏碎了自己的喉咙，再不言语。”

破空又饮了一大口酒。

“为什么…要做到这般地步？”

“不知道…也许是她的骄傲，不愿忍受那般怀疑。那天她离开前线后，我只得接手，而对方有时间喘息，也调来了伽蓝来鸿，便僵持至今——”

“那流岚姐姐之后怎么样了？”

“还能怎么样，当然是被那几个不甘被整合的族脉遗人联名指责临阵脱逃，全无大将之风，罔顾将士性命。同时，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寻来的证据，说孟章是已经被清除名册的璋氏部族余脉，你也应该听说过，当初璋氏确实难堪，背叛了我族，便口口声声要求重责，为首的便是主上曾经的族长琅琊。主上也是捉襟见肘，应顾不暇…好在只是暂时禁足了孟章，应该会寻机会把他放出来。”

“那流岚姐姐不还是出兵轩辕了吗？”

“听长风传来的消息，流岚不顾自身，在华胥殿前跪了很久，请求出兵为祝融部族报仇，而战事吃紧，而她的理由也并无说服力，主上自然不会允许公报私仇。流岚便一直长跪不起，直到主上同意。”

“流岚姐姐…”花千骨忍不住地心酸。

破空又道：“流岚她…是双膝跪地。”

花千骨诧异地睁大眼睛，随后垂下眼眸，更添伤感。

在神界，双膝跪地象征着为奴为婢般的绝对顺从，而流岚那么高傲的一个人，居然甘愿付出自己的全部…花千骨突然想到华胥殿前那两道深涡，原来那是流岚跪出来的。

朔风想了想，道：“那时祝融部族被灭十分凄惨，神人男子全部上战场，全军覆没，而绝大多数的下神，被他们部族最珍视的烈火活活烧死，而轩辕部族人则在熊熊大火旁饮酒庆功。女子不甘受辱，面向凤凰山自尽…”

竟然…如此凄惨吗？

知道族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，流岚姐姐应该恨透了吧…

战线旁，城垛上，难言的沉默，似在哀悼，似在思索。

神…究竟还留下什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