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见明朗

窦明问了姐姐窦昭,关着的那两个和黄婆子有关的细作怎么办,姐姐窦昭道:“做戏做全套,你只要送出府,后面的就不用管了。”

姐姐窦昭一点,窦明就明白了。

没两日,先是从院子里带出去一个细作,赵鹰直接打折了一只胳膊,对外说是,“不服管教,惹恼了侯爷,被发卖的!”

又没两日,另一个细作也被带了出来,打断了腿,同上次一样的理由送了出去。

事后窦明总觉得别扭,虽然这个事情自己没有经手,但总觉得这样太残忍。而后来传来的消息,更是让窦明闷了好久。据说两个人被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富商买走,没三天,尸体就被扔出了城。

窦明知道,买她们的根本不是什么富商。

又过几日,窦明的心情还没好,赵鹰说要提了菱角出去。窦明知道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,但是心里还是别扭。挣扎了半天,最终她还是点了头,赵鹰如法炮制的将人带出去,听说离开的时候菱角是被抬走的。

窦明的心情变得更糟,每天都在院子里转悠,什么事情都要过问,恐怕自己闲下来,就会想着自己间接害死了人。

唯一没有问题的两个丫头被放了出来,一个张扬,一个老实。

窦明问她们可愿意留在侯府,没想道那个张扬个性的丫头居然说不愿,窦明猜她是和两个细作关在一起,误会了些什么,不过窦明也不愿解释,直接让林嬷嬷送她去自己名下的庄子上,当然,这庄子是背着家里面姐姐窦昭帮着置办的。

另一个老实的到是愿意留下来,她长得的确漂亮,尖尖的下巴,丹凤眼,鼻口都很小巧,身形也长开了,想着将来可能更漂亮。窦明身边这些丫鬟,只有琉璃在外貌上和她是伯仲之间。她没有正经的名字,在家行四,就叫四丫儿,窦明向来没兴趣给丫头起名字,还是冬忍帮着想得,改叫珍珠。

…… ……

孙简被罚禁足的最后一日,这厮还没有回来。窦明一整天都在屋子里坐立难安,恐怕他回不来。

因为按照惯例,被罚禁足期满后的第一天要进宫谢恩,表示被禁足的人悔改了。

晚饭之后还没有孙简的影子,窦明担心的要死,想着:这是路上有事耽搁了?不会又遇到不好的事情了吧?要是回不来,进不了宫怎么办?这个孙简就不能让自己省省心!

夜深了,不能让几个丫鬟也跟着等,窦明只好说自己乏了,让她们都回去。

躺在床上,看着头顶厚厚的帐子,不知不觉的,窦明竟然睡着了。

进了十一月,屋里还是很冷的,虽然生了地龙,又填了碳盆,但是屋子空间太大,根本不聚暖。

窦明迷迷糊糊的往被子里缩缩,忽然有一个热热的东西靠过来。本能的窦明追着热源,抱起来大大的,暖暖的。这温暖反到没让窦明再次熟睡,而是激灵的一下醒了过来。

窦明感觉着怀里的东西……自己竟然抱着一个人。

“孙简!”其实屋里很黑,窦明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脸,但是窦明觉得就是他,谁还能这么不要脸!?

“嘿嘿,现在不看也知道我是谁了!”孙简又抱了上来,还自己掀了被子要进来。

“你干嘛?”窦明赶紧用手压住被角儿,“冷!”

“我进去就不冷了!”孙简继续扯被子,当然是他力气大,最终还是钻了进来。

窦明感觉着孙简就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,抱着自己,忽然眼泪就止不住了,觉得这些日子都是委屈,哪里都委屈。

孙简赶紧上手帮窦明擦眼泪,玩笑道:“小心被人听到,外面有人呢!”

窦明一听孙简的话,狠狠的推开他的手,道:“我的丫鬟早睡了,外面还不是你的人!”

“嘻嘻,什么时候丫头这么不害臊了?”孙简把窦明拉到他怀里,用棉被把她严实的裹起来,外面只留一个头。他悄声道:“委屈你了。”

窦明听了孙简的话,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往下掉。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情绪都上来了,窦七老爷的态度,那些个细作的下场,还有外面那血洗的街道……

哭了许久才停下来,想到孙简这么晚才回来,窦明哽咽的问道:“这次还好吧?没伤到哪儿吧?怎么这么晚才回来?没遇到危险吧?事情办妥当了么?”见孙简不回话,窦明又急着催促道:“你到是说话啊!”

窦明的确有些着急了,一下子问了许多问题。

孙简打趣道:“这么多问题,我总要一个个想想再说。”

“哼!”窦明狠狠的哼了一声,道:“爱说不说!”

孙简到是好了脾气,就这么抱着窦明,细说这一个月的行程,虽然没说什么过于机密的事情,但是听得窦明还是和做梦一样,孙简去了辽东的港口。

皇上还是辽王的时候就造了船?还在辽东开了港口?这是多大的事情啊?竟然瞒着没人知晓?孙简这次是去了辽东,皇上想用孙家航海的技术自己出海。

远距离的航海现在多是靠有经验的老水手领路的,孙家除了擅于海战、海事,还有一项祖传的手艺就是观星航海。据说孙家第一位开府的侯爷还去过英吉利,是个海上经验相当丰富的人,要不是在前朝受到太多的排挤冷遇也不至于跟了开国的皇帝。

刚开始,窦明还一直以为辽王就是说说开海禁的事情,没想到他是什么都准备好了。

港口,大船这是要多少的人力物力啊!现在能有着长途海运经验的人根本不多,以前姐姐也曾提到过,就是所谓的能远走的老水手,也就是去个吕宋,了不起是印度……

孙简继续道:“其实辽东那边也是我一手弄起来的,前些年也领队去过吕宋、印度,但是条件限制,我们也不敢走的太远……”

听了孙简的话,窦明回头仔细打量他,道:“怪不得你越来越黑。”

本以为窦明会哭天抢地的胡闹一阵,孙简没想到窦明竟然想到了这个事情上面,哭笑不得的道:“你怎么就想到了这个事情上面?”

“怎么能不想,你不知道,就你留下来的那些个人,也没几个比你还黑的。”

见窦明叨唠着自己黑,孙简则把窦明的身子正过来,道:“我不提,你到自己说了。我让你在府里,你到真是会折腾,怎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?”

“哪里动静大了?”窦明嘟嘟嘴,道:“姐姐说有人上折子参你才叫大呢!”

“……”孙简一听这里面还有窦昭的事情,转声儿恶恶的道:“都扯到逆王的身上了,还不大?”

窦明看孙简有些生气,赶紧往被子里缩缩脖子。

孙简到是没有继续凶恶的训斥窦明,反而柔声的说道:“有些事情,过去了就过去了,我本不想和你说。”他稍稍停顿了一下,似是在组织语言,过了许久,继续道:“这些也算是皇家的辛秘了,不说给你听,怕你什么时候碰了皇上的逆鳞。”

窦明抬头眨么着眼睛,虽然看不清孙简的表情,但是听语气也知道他不太情愿说那些事情。

“皇上去了辽东,逆王都没放过他,不但派人去监视,就是皇上身边的妻妾也多是太子派过去的。而且因为这些事情,皇上那时虽然子嗣不算少,但是真是清白的也就只有那一个。”

孙简这么一说,窦明立即想起了金宝儿。

“就是这唯一的一个,逆王都没想放过。也是因着这个,后来逆王的子嗣才都死在那段混乱的日子里。若说皇上没有雄才大略是不可能的,但是唯有子嗣方面的事情,总是带着不同的想法。”

虽然孙简说的隐晦,但是窦明也觉得这个事情玄乎。皇上虽然现在只有金宝儿一个儿子,可是不是还能再选秀吗?怎么的就对子嗣的事情这么在乎……难道……

…… ……

一想到这个,窦明自己都害怕了。

孙简收紧手臂道:“不要想了,只是点醒你这个小笨蛋而已。”

难得孙简这么说,窦明一点都没反驳。要是金宝儿真的是最后一个……那就怪不得早早的就文韬武略的培养起来。

再一深思,窦明心道:看来以后自己和金宝儿来往,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。

也怪不得这次逆王子嗣的事情解决的这么血腥,简直比当初围剿逆王更甚。

孙简摸摸窦明的头,道:“不是让你远着这些,只是有些事情心里要明白。”

窦明赶紧点点头,这些个她还是能明白的。

“那……”窦明咬咬嘴唇,“是不是你要出海了?那你不回南边了?”

“那边本来就是障眼法,皇上的重心还是在辽东的港口这里。”孙简之后又和窦明细细的说了辽东的港口,说那里早就通商了,只是皇上自己的船还不敢远行,但在吕宋和印度都建立了自己的中转站,早就打算着去更远的地方了。

窦明听着孙简说那些个事情,觉得他的情绪都是激昂的。心里顿时有些失落的想:出海真的有那么好?

但后来真的是困了,迷迷糊糊的,窦明就睡着了。

梦里似乎是见到了大海,和孙简说的那些海鸟,不过窦明也没真的见过海,也不知道自己梦到的到底是什么。

…… ……

次日窦明起来,孙简已经进宫了。

丫鬟们进来收拾床铺,到是没有什么异样的眼色。

窦明本想着让肖嬷嬷做些好吃的,等着孙简回来一起吃,没想到窦明刚叮嘱了肖嬷嬷中午的吃食,林嬷嬷就进来道:“英国公夫人来了。”

窦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,姐姐来了?这个时间难道是来吃饭的?

窦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,姐姐就进来了。

今天姐姐没有在身着小厮的衣服,而是一身的大妆,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丫鬟婆子。

窦明还有些不明所以,到是姐姐窦昭先开了口,“妹妹这些日子受委屈了,姐姐来接你回家。”

窦明看着姐姐的表情、语气,一下子就愣住了?怎么就扯到来接自己的话题上了?自己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也没人提这茬儿啊?

到是姐姐怕窦明乱想,上来拉着窦明的手,低声道:“回去就知道了。”窦明是一头的雾水,知道什么?怎么你们都知道,就她自己不知道?这样回去不会怪怪的么?见林嬷嬷她们也没有阻拦的意思,窦明终是拗不过姐姐窦昭。

窦明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,只是带上身边的丫鬟,到是珍珠想跟着窦明走,被窦明留了下来。怎么说也是这府里的丫头,要是带回窦家去,指不定又会怎么倒霉。

…… ……

出了靖海侯府,姐姐窦昭将窦明送上马车,只是嘱咐窦明道:“不用担心。”便走了。

窦明闷在马车里,左想右想都觉得这事情蹊跷,怎么孙简就这么容易的让她出来了?

车行至窦家所在的胡同,窦明的心里还咚咚的打鼓,姐姐窦昭也不把话说清楚,她这样回去还不直接被窦七老爷给打出来?

这时前面的冬忍过来道:“小姐,胡同里堵了,都是看热闹的人!”

窦明还纳闷呢,这胡同里就这几户人家,怎么会堵了呢?让车子绕到角门那里去,那里走的不是这条胡同。

下了车,从角门进了院子,窦明还在恍惚着,心道:自己终是又回来了。

这时,高升的媳妇子就跑了过来。

“五小姐,前面去了,找您好久了。”说着就上来拉窦明,到是让窦明更晕乎了。这个是怎么回事?她这刚进门,不是这时那个窦七老爷就要发作自己吧?

肚子里到是有些胆气,发作就发作吧!一早上都云里雾里的,让人难受。

窦家这宅子本就小,一拐弯就算是前院了。到是让窦明诧异,这前院怎么这么热闹,与平时那安安静静的样子完全不同。

窦明进了厅堂,不但窦七老爷在,还有一个内侍。

那个内侍见窦明进来,捏声捏气的道:“既然五小姐也来了,杂家就先宣旨了。”话音一落,高升媳妇赶紧拉着窦明屈膝跪下。

窦明这里还没明白个所以然呢!什么都糊里糊涂的就跪下了。那个内侍宣读的圣旨是罗里啰嗦的一大通,前面之乎者也的窦明是一点没听懂,后面到是有几句听懂了,大概就是夸自己的。

要说大白话窦明还可以,可是这个圣旨写的和圣人之书是的,那内侍读完了,窦明还没明白过来时什么意思。

到是窦七老爷先起来谢了恩,然后接了圣旨。后面那些打点内侍的事情也不归窦明管,回到后院窦明才反应过来,这圣旨是赐婚的~

赐婚~

赐~

怪不得姐姐那么放心的让自己回来,原来是有了护身符了。

不过窦明还没有被这事情冲昏头,孙简这厮要是不把事情解决好了,自己第一个劈了他!

窦明先去后面看看祖母,希望她没有被这些日子的事情吓到,毕竟人岁数大了。

祖母到是不似窦七老爷那样,一脸的气虚两亏的样子。虽然也是担忧,但是有姐姐窦昭照顾、安抚着,人到没瘦,气色也还好。

祖母拉着窦明叹了半天气,然后又叨咕了半天:“还好,还好……”才想起来窦明刚回来还没收拾,便赶紧叫窦明回房歇歇,还让窦明挎个炭盆去去晦气。

窦明一听就觉得哭笑不得,这又不是去蹲了大牢里,还挎什么炭盆?

不过窦明是真的想知道姐姐是怎么安抚祖母的。

…… ……

窦明回到自己住的后罩房,刚刚收拾妥帖了,秋眉就进来传话,说:“老爷叫小姐过去。”说完还犹豫了一下,道:“我赔小姐去吧!”

窦明笑了笑,道:“又不能吃了我,你不用担心。”起身掸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窦明坚持一个人去了前面。

刚才前面又闹腾了一阵,窦明也懒得打听是怎么回事,进了前院发现院子里满是一抬抬的东西,都系着大红的绸缎,贴着喜字……

这样的东西窦明是见过的,姐姐成亲前,姐夫送的聘礼就是这个样子的。

看的还有些懵,到是有婆子一脸献媚的过来恭喜窦明,“恭喜五小姐,今天人是一波接一波,圣旨刚下,靖海侯府的聘礼就送来了,足足摆了一院子,不比四小姐的时候少。”

这些个婆子左一个恭喜右一个恭喜的,弄得窦明也是满心的错愕。

怎么这就送聘礼来了?这是个什么情况?皇上宣旨的内侍刚走,这后脚就送来了齐全的聘礼,这个速度也太快了?

而且聘礼里面那些个活物,例如大雁、鹿这些个稀罕的东西,都不是及时想找就能找的到的,这是多早就准备的了?

耳边还嗡嗡的传来婆子们的嘘唏声儿。

“这礼备的可真齐全,这大雁,这鹿还都是活的。”

“那可不是,可着京城也没有几家的小姐能和咱们府上的比,四小姐嫁的就风光,五小姐这次也不错。”

“那是,就是这齐整的聘礼,也只有真富贵的人家才有。”

“……”

后来个那些婆子又说了什么,窦明也不知道了。当她步入窦七老爷的书房时,那男人正趴在案上写字。

窦明行了礼,叫了声儿:“七老爷。”便静静的站在一边,也不抬头打量他的书房。

其实窦明还真是第一次进窦七老爷的书房,以前姐姐没有出阁的时候是经常来的,不过窦明本就没想和他有多亲近,就更不愿意上赶着来了。

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,窦七老爷才放下笔。

高升进来换了茶,窦明就安静的站在一边,比盆景花瓶还安静。高升退下去,屋子里又剩下窦明和窦七老爷。窦七老爷半天都没说话,似乎茶杯盖儿上有什么学问似的,盯了半天都不理窦明。

你安静,我也安静,反正窦明觉得对不起所有人,也不觉得对不起窦七老爷和王映雪。

终是窦七老爷先沉不住气了,放下手里的茶杯,抬头看着窦明,一叹气,道:“坐下吧!”

窦明也懒得管窦七老爷那是什么表情,直接找了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。

“委屈你了。”窦七老爷见窦明坐下,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。

窦明抬头看他,似乎是离得太远,也看不出窦七老爷他那是什么表情。

委屈?

他竟然觉得自己委屈?

窦明在心里问了自己几遍,才终是明白过来。原来她在他窦七老爷的眼里,就是那个乡下长大,老实的木讷,话语不多的小丫头。

窦明自己明白过来,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。窦七老爷真的知道她窦明是什么样子的人么?他真觉得让自己嫁给一个长自己十一岁,又没有好名声的男人是委屈了她么?

窦明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手,沉默着。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和这个人说什么。

是啊!这样一个糊涂人,难得自己活得一无所知。

就是当初的宋墨,在他眼里不是依旧是委屈了姐姐嘛!有时候觉得窦七老爷也真是糊涂的可爱。既然他当自己一直是那个乡下丫头,窦明也不愿去改变他的看法,就让他一直这么以为好了。

“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十八,你弟弟的婚期是二月初十。日子可能有些赶。”窦七老爷的话完全就像是自言自语。

窦明是听姐姐说了窦晓的婚期,不过她们虽然觉得有些早,但是窦七老爷发疯病,她们做女儿的也没办法,好在窦晓到是乐意。

窦明点点头,道:“知道了。”这窦七老爷平时磨磨唧唧的,就是婚嫁事情方面总是神速的很。

可能是窦七老爷看窦明太沉默了,他又补充道:“嫁妆上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,毕竟是皇上赐婚,还是嫁娶侯府。虽然不能越过你姐姐,可银钱方面我是不会……”

窦明根本没耳朵听窦七老爷说这些话,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。窦七老爷可能也看出来窦明对这些没兴趣,便停了声音。

两个人又安静的坐了一盏茶的功夫,窦七老爷终是松口放了窦明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