乱起缘至

窦明是真的快崩溃了,这不止是身家性命的事情啊,可能一个不好,整个真定的窦家就消失了。

那些埋在心底的话,也不分着是该不该说的,她也是都说了出来。窦昭看着窦明急着白脸的样子,也是无言回答。

冷了冷心情,窦明道:“姐姐,我知道现在我们再想抽身出来已经不太可能了。”听到窦明的话,窦昭抬首看她。而窦明只是自嘲的笑了笑,继续道:“好了,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,或是宋墨,或是纪永,或是别的谁,找个能对你好的人嫁了吧!”

稍作停顿,窦明继续道:“姐姐要是心里还膈应那件事情,不如就怨我好了,没有我,也许姐姐也不会没了娘亲。”

“我……”听窦明说这些,窦昭刚想开口打断,可窦明又继续道:“没人往后看过日子,姐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,怎么就活不明白呢!?”

“要是现在姐姐的事情办砸了,也不用担心我和窦暲,我会想办法带着他走的。”低着头,窦明扯扯自己的袖口,继续道:“祖母就拜托姐姐了,要是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,姐姐还是早早的把她送远一些,毕竟,祖母并不算是窦家的人。”

窦昭似是被窦明的话刺激到了,腾的站起来道:“妹妹踏心的住着,姐姐我还是能够保得住这几个人的。”

窦明只是抿抿嘴,真的坏了事,谁都保不住谁……

…… ……

可能是刚刚姐妹两个说的话题太沉重了,现在的脸色都不怎么好。

窦昭带来的人将一些捎带的东西放好,简单的收拾了一下,告诉寺里他们借宿一夜就走。

被窦明一闹腾,窦昭还没有见过窦暲。窦暲到是表现的很老实,姐姐说什么,他就听着什么。当窦昭说道让他一切都听窦明安排的时候,他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光芒告诉窦明,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。

是啊,窦明心道:她们姐弟就这样朝夕相处着,就是避了外院住着的窦晓,也躲不过本就猴精的窦暲啊!

安顿的差不多了,本来窦昭上来也就是歇个脚儿,明天就下山,也不用事事都讲究。寺里的主持和小和尚念嗔窦昭刚才是见过的,到是疯和尚悟尘是头一次见。

悟尘见人一疯的毛病可能是很严重了,见了在院子里和窦明说话的窦昭,差点就要扑上去除魔卫道了。

窦明和姐姐放了小桌,坐在边上喝茶,悟尘进来就对着姐姐窦昭道:“施主本不该是世上之人,却强占轮回,改她人之运道实在是……”

说着,悟尘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看的窦明想上去把他踢出院落。

窦明心道:这老和尚真是年龄大了就犯疯,谁他都要免费给看看命。窦明本来对这些个就不十分的信,这个时节悟尘再来搅闹更让她有骂死秃驴的冲动。

到是姐姐窦昭,听到无尘的话,忽然一震,抬首认真的打量起老和尚悟尘来。

窦明不屑的撇撇嘴,心道:姐姐不是也信这个吧?然后又嘀咕着:姐姐就是信也要信个得道高僧啊!这个悟尘连个骗饭吃的水平都没有,还总是疯疯傻傻的。

而这时悟尘又转头对窦明说:“我上次就说你的命被人改了,你看,就是她!”说着指着窦昭,道:“我就说你应该是个富贵坎坷的命,怎么变成了变数极大的……”

窦明是不想听悟尘继续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,赶紧打断他道:“主持,刚才我弟弟说要把后山的蛇抓来烤了加菜,你不去看看?”

一听到窦暲要拿后山的蛇开刀,悟尘立即又疯癫了起来,转身向外跑,边跑还边喊:“窦暲小施主,手下留蛇啊!~我的小白,小青,小花,小黄……都不能吃啊!”

看着悟尘滑稽的样子,窦明扑哧的笑了出来,心底的阴云也散了散。嘀咕道:“那些蛇哪个又认识你啊!早晚熬了蛇羹。”

窦明转身一抬首,看到姐姐窦昭愣愣的样子,想着姐姐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,让悟尘这个疯和尚骗了才好。

…… ……

窦明就说自己这生的日子不吉利。

窦昭走了没两日就到了她的生辰,今年她是没心情的,打算着让叶儿给做碗寿面了事。

没想到天还没亮琉璃就将她唤醒,说是李护院有事情来报。窦明本来还有些迷瞪,一听是今天值夜的李护院有事,赶紧披了衣服起来。

李护院进屋隔着帘子,简短的说发现有人攀爬上山的铁锁,他打了暗号,对方却没有回应,他心里觉得不对,已经叫了其他的护卫去路上守着,赶紧过来讨个主意。

窦明是知道那铁锁的,因为上山的路比较危险,在上山的路旁订了许多手臂粗细的铁链,以保证攀爬的人安全。

这大半夜的,过了子时也没多久,怎么会有人上来?而且姐姐窦昭派来的人都会和她们这边的护院打暗号的,不会无声无息的上来。

“看的到有几个人么?”窦明也只能咬着牙装镇定,窦暲就睡在东屋,也被拉起来了,坐在她身边,还有些小迷糊的样子。

“天太黑,看不清,估计不会太多,三五个人。”窦明还是比较信服李护院的,可是这三五个人是谁的人?上山做什么?这山是独山,根本不可能是路过,三个和尚和一间小的不值钱的寺庙是没什么可图的了。只有她们一行人,可能还有些价值。

“山后有路,我们下山。护院都留下,叶儿和琉璃都留下,就说是小姐和丫鬟。”窦明还在苦思的时候,窦暲却张嘴道:“趁着天没亮,我和姐姐先走。”

窦明惊诧的看着窦暲,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才好。

跟着窦暲似是安慰人般的道:“放心,留下琉璃和叶儿会很安全了,琉璃扮成小姐,与姐姐的年龄差距大,是不会被连累的。”

“只留一个不行么?”窦明还是不放心窦暲的办法,想着带着一个丫鬟一起走。

窦暲白了窦明一眼道:“有一个小姐带着四个护院住在寺院里的么?”

被窦暲一腔,窦明也知道那样不成。

最后还是窦暲站了出来,把事情安排妥当了,然后又叮嘱了琉璃和叶儿一些细节。叶儿到是很镇定,就是琉璃有些眼泪汪汪的,还反过来叮嘱窦明要小心。

…… ……

摸着黑,窦明和窦暲从卧佛石后面一条隐秘的小路下了山。

后来窦明一直无条件的信任着窦暲的能力,因为,她们离开后,山下的人上来,发现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,也没有对琉璃她们做什么,使得她们逃过一劫。

不过那都是后话,窦明和窦暲一人一个小包袱,走的也是很艰难的。

…… ……

现在,窦明、窦暲已经离开卧佛寺半个月了。

听了窦暲的话,他俩将所有料子的衣服都当了死当,每人各买了两身粗布的衣裳,换了之后也不露财,吃的住的都是普通百姓的样子。

到了这个时候窦明才知道,窦暲能算计了张氏,又能平安的跑回真定来,是一点都不考运气的。

刚开始离了卧佛寺,辨认了方向,窦明和窦暲就一直向南走,也不敢随便打听什么。到是在路上没听到关于窦家的事情,想着一切应该还是在暗中。

出了真定的地界,窦暲本来还是要继续南行的,可是窦明实在是放心不下,也不知道那个宅子里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她牵过的,总是想听听他们的消息。最后窦暲退步了,两个人装成是寻亲的,在一个叫做福临镇的地方开始徘徊。

这个福临镇是真定向南的必经之路,窦明和窦暲装作走街串巷的寻亲,已经转悠了有些日子。

这日窦明在镇子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个肉包,又往包袱里备了十个馒头的口粮,和窦暲躲在墙边囫囵的吃着早饭,这时就听到有人吵闹着街上死人了。

因着窦明和窦暲已经在这里徘徊了些日子,住的也是破庙,两个人的脸上都抹了不少的泥巴,也看不出个漂亮来,到是没什么人注意。

窦明是不爱凑热闹的,可是这几天什么都没打听到,窦暲已经给她最后通牒了,说今日就要离了这里,这里是要道,实在是不安全。窦明没办法,只得答应窦暲。可听到说街上有事,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看看。

费劲的挤进人群,窦明看到地上躺着一匹死马,看样子是累死了。马边上摔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,看样子也受了伤。后面跟进来的窦暲看清了情况,忽然拉着窦明要往外走。窦明有些不明所以,匆匆一瞥才发现那个昏迷的人竟然是杜丘。

窦暲死命的拉着窦明,而窦明脑子也一下子有些空白了。

杜丘。

和宋墨称兄道弟的杜丘,是不是和辽王也有牵扯,是不是……

本能的想离开,可是窦明心里那点良知又开始作怪了。

…… ……

“爹啊……”窦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,她眼泪蓄满了眼眶,飞身扑到杜丘身上,哭喊着:“爹啊~我是丫头啊,你怎么了,怎么了……”

有时窦明也佩服她自己的勇气和机智,这招当街认爹的戏码估计能被福临镇传诵个把月吧。

“爹……”跟着窦明之后,窦暲也扑了上来,不但哭爹,还哭起娘来。

窦暲这明显是陪着窦明演戏,怎么也不能丢下窦明一个。

这时,有好事大婶开始在边上嘀咕,“这对儿姐弟已经在这里寻了好多日子的亲了,看来还真是找到爹了。”

又一个大婶道:“这都死了,寻到还不如寻不到。”

窦明听着大婶们的议论,继续大声的哭着自己命苦,什么娘没了,带着弟弟来找爹爹,爹爹走镖多年都没了音信,听人说在福临镇见过,便寻了过来等等……

窦明姐弟一顿唱念做打,到是有好心的人上来帮忙。

窦明扑上来的时候就摸了杜丘的脉,人还活着,就是比较虚弱。她想杜丘要是知道忽然多了个十四岁的大闺女,肯定是要再吐血三升的。因为记得好像他才比自己大十一而已。

窦明和窦暲也不敢在福临镇的大街上演的太过火,在好心人的帮助下雇了辆马车,先拉着杜丘去找大夫。

当然是不敢找福临镇的大夫,怎么也要先离了这里。

付车费的时候,窦明还是装作一副肉痛的样子,将一只不是很重的素银镯子给了车夫。车夫还算是厚道,答应将车赶到南边的下一个镇子找大夫。

…… ……

杜丘足足昏睡了一天。

窦明也顾不得那些男女大防,将他扒了衣服检查都伤在什么地方。他身上见了血的刀伤有四处,两处在腿上,两处在后背,不过都简单的包扎过了。

看他昏迷的样子多是疲劳、加受伤、加失血过度。

而当杜丘醒来第一眼,看着窦明对着他叫爹的时候,脸色黑的都范青了……

…… ……

西山村一座土坯的屋子里,杜丘狠狠的瞪着窦明。

“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爹了!”这几天窦明没少蹂躏杜丘。那日他醒了以后,就让车夫向西行,他身上有伤,但是还非要去传递什么消息,窦明是不怕他死的,当时就想把这个便宜爹踢下车,到是窦暲拦了她。

窦明也不知道该说窦暲什么好,他竟然主动要帮杜丘去送信。窦明怎么能让窦暲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,她就是一个没远见,没思想的乡下丫头,怕死的要命,可是窦暲她是拦不住,看不住的,只能步步小心。

好在杜丘传递信件的办法比较隐秘,只要窦暲小心的把信送过去就好,不需要见什么人。

那日窦暲去送信,窦明心里就和长了蚂蚁一样,直到窦暲回来她还唠叨着不该这样。

到是把那些仇都记到了杜丘身上。

杜丘可能天生就是个倒霉蛋,腿上的一处刀伤又有毒,养起来很麻烦,现在又不能往真定送,缺医少药不说,还要躲躲藏藏的。

进了六月,三人行至西山村这个偏僻的小村落,决定暂时安定下来。

为了方便,他们谎称是父女,本来窦明叫杜丘‘爹爹’就已经够踩他神经的了。可为了更好的取信村民,窦明和窦暲还恶趣味的编造了杜丘始乱终弃,与富家小姐私奔,抛弃妻儿的桥段。

弄得杜丘一出屋子,就要接受村里三姑四婆眼神的审判。

当然了,窦明和窦暲很负责任的给杜丘编了全套的桥段,让村里的大婶更加同情她们姐弟两个。

话说杜丘家有一糟糠之妻,早年就给杜丘生了一儿一女,当然就是窦明、窦暲了。发妻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,伺候公婆,生养孩子。

而杜丘就是个始乱终弃的大反派,仗着从小学武去给有钱的老爷当护院,拐了人家小姐,还被人家发现打折了腿。最后气死了爹娘和发妻,现在也不得不背井离乡的过日子……

要说窦明都佩服自己,现在叫杜丘爹叫的是越来越顺口了,有时候她明显看到杜丘额头上的青筋再跳。

…… ……

今天窦暲带着些钱,和同村的郝大叔去镇上买些粮食。

这土坯的房子也是她们和村里的里正买的,做的事情就像是要在这里安家落户。

因着她们没有田地,只能让窦暲去镇子买粮食。本来窦明说她去的,但是窦暲说他不会伺候人,也只能是窦明留下来了。

“爹爹,该喝药了……”窦明一身灰麻布的衣服,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农家女儿的样子。

杜丘抽抽嘴角,接过药道:“我说你气也消得差不多了,不要在这样阴阳怪气的好不好。”

“不好!我是消了气么?你哪只眼睛看我消气了!”窦明瞪了一眼杜丘继续道:“遇到你们就没好事!”

“又没求你救我。”

“我看你肉多,剁了可以当驴肉卖,成不成!”

“……”

…… ……

恶心完了杜丘,窦明还要求他,原因无它,谁让自己不会呢!

“爹爹……”窦明转了脸,再厚着脸皮的道:“能走动就下来转转,不然窝在床上心情也不好。干脆下来帮我生火好了。”

其实有时候窦明觉得自己脸皮还真的是挺厚的。

“你说什么?”杜丘斜靠在炕上,挑挑眉,道:“自己生去,你爹我不能动。”

窦明看着纹丝不动的杜丘,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,“那爹爹就等着生水米汤,生水白菜,生烙玉米饼吧!反正女儿我是不会生火的。”

看着窦明咬牙切齿的样子,杜丘好奇的问道:“那前两天的是谁做的?”

“我啊。”窦明回的理直气壮。

“那谁生的火?”杜丘有些好笑的问。

“我弟!”

“啊?”看到窦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,杜丘似乎又发现了这好玩儿的小丫头窘迫的一面,问道:“你除了钓不到鱼,生不着火,还有什么不会?”

窦明狠狠的瞪了杜丘一眼,“我还不会绣花!这关你低事!你到底烧不烧火!”

“烧烧烧,闺女让我烧钱都行!”杜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,还真就倒贴上来当起便宜爹来。

“那就赶紧滚下床,老娘可不养白吃饭的!”说完这话窦明还有些洋洋得意,记得村里厉害的媳妇子就是这么说话的,可是看到杜丘憋笑的样子,她忽然发现说错话了,一下子憋红了脸。

杜丘行动起来就不是很利索,有毒的伤口也不好愈合。

土坯房一共三间,东西屋都是炕,中间的屋子有灶台可以做饭。

让杜丘坐在小板凳上生了火,然后帮她填柴。窦明倒是做了些荤星儿的东西,昨天窦暲换回来的腌肉,虽然咸咸的也不新鲜,但是她用清水泡了泡,在配着青菜炒了也还可以入口。

大锅底下熬了白米汤,锅圈上一溜掌心大的小玉米饼子。

窦明边做饭边想,还真让自己当初乌鸦嘴说中了,这不就是落魄的时候会做个团子,烙个玉米饼子的应验么。

好在杜丘也没在挖苦窦明什么,只是看着她和农妇似的做着事情有些发愣。窦明打赌,这家伙指不定又在想哪个漂亮的姐儿呢……不能怪她爱编排杜丘,听说他风评差得要劲儿。

踏实的吃了饭,窦明拿了脏衣服打算去河边洗。

杜丘瞪着眼看窦明,道:“你要去干什么?”

“洗衣服!这个你也看不出来!”窦明没好气的回道。

“你还真洗?”杜丘一脸别扭的道:“我会洗!”

窦明终于听出来杜丘的意思了,感情人家还在扭捏呢。抬头看着杜丘,窦明恶趣味的道:“爹爹,你的衣服我都洗完了,这个是弟弟的。”

“……”杜丘看看窦明手里的盆,也是发现自己激动错了。

“还有啊,爹爹,你受伤的时候还是女儿伺候的您,给您又换药又……”反正窦明她是怎么恶心怎么来,边说眼睛还边在杜丘身上寻么。

“停停停,你个不孝女,快去洗衣服!”杜丘的声音立即高了三个八度,很是有恶爹的潜质道。

不过杜丘活该倒霉被人唾弃,本来是装出来的一段话,好巧不巧的被隔壁来看窦明‘父女’的,好心的苏婶子听到。

导致杜丘被脾气直的苏婶子一顿数落,然后还叹息窦明这么好的丫头摊上这样一个爹。

当然了,窦明历来是对得起三姑四婆的厚爱的,当即小百花的给黑心的爹爹求情,解释是因爹爹身体不好才发脾气的,爹爹平时还是很好的。

听得苏婶子直说窦明懂事,又叹息她的命苦。

最后窦明还一副委委屈屈,强颜欢笑的样子去了河边洗衣服,把杜丘看得是咬牙切齿,大有做一次凶恶的后爹的样子。

不过杜丘想翻身是难了,窦明可是被真正的疯子(悟尘),恶整了无数次才磨练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