鹅蛋脸、白皮肤、额头饱满、双眉清俊、睫毛长长，再加上嘴唇小巧红润，唐六原本就长的就不差，只不过平时男装惯了，几乎没怎么好好打扮过。

　　唐六在王府住了几天就遭人监视了几天，穿衣睡觉都有专门的婢女负责。女身既然已经暴露，便不如直接穿回裙子。

　　彼时的唐六穿了一身大红长裙，上面用金丝勾画出鲤鱼形状的纹理，随光感视角的游动，行进间就好似活过来一般。长裙的袖口用红纱收成荷叶状，广袖翩翩，却在皓腕间用金线微微勒紧，纤纤素手在红纱间若隐若现，明明是看不真切，却只让人觉出欺霜赛雪。裙裾很长，拖曳逶迤，刚刚儿掩去了玉足，却更加引人遐想。

　　她的眼角上挑，眉语间描着一朵黑色的安息花，腰上还挂了个相思结，尾端系着一串儿小铃铛，微风掠过，衣带轻扬，行走间伴随着清脆的铃音，悦目又悦耳。

　　此刻，日头将坠，晚霞初起，云层有锦绣般一层层的铺开，染上了点点红光。沐浴在赤金色的霞光之中，舜王爷抬头回望，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场景。袅袅婷婷，款款而来，就好似步步生莲。

　　身后是碎了一地的霞光，唐六慢步走到舜王爷的面前，俯身行礼，抬头粲然一笑，美目流转，“王爷看到民女今日所着女装好像一点也不惊讶。”

　　“唐花花，唐门第七代弟子，善轻功。先时夺取龙吟剑，勾引重剑门弟子，遭到武林通缉。后自行洗脱罪名，直接导致唐门和麒麟山庄的灭门。”舜王爷眯着狭长的桃花眼将唐六上下打量了一番：“确实有些本事。”

　　唐六眼梢一挑，弯腰坐下：“王爷倒是查的仔细。”

　　“自然得仔细些，原先本王还以为自己真救了个小太监，倒是让唐姑娘看了笑话。”

　　唐六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，“王爷对江湖上的事儿消息挺灵通。”

　　舜王爷不紧不慢道：“肆意风流，无拘无束，本王一向觉得当一个江湖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
　　“王爷居然是这么想的。”唐六意味深长的看着舜王爷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：“想当个江湖人还不容易？王爷深的陛下盛宠，定能如愿以偿。”

　　舜王爷缓缓坐直身子，定定看了唐六一会儿。明明是一张秀气脱俗的脸，偏偏带着违和的张扬，明明事事恭敬，却偏偏有时候胆大包天。他嘴角一扬，似笑非笑，“那若本王不这么想呢？”

　　“若王爷并非相当江湖人，而是人上人，那么能够为侯爷效力，将是民女毕生最大的荣幸。”唐六正色道。

　　舜王爷重新半倚在榻上，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，“真心话？”

　　“理当真心。”

　　“那本王问你，你本是唐门弟子，为何叛门？”

　　“民女祖上本是官家之后，奈何奸人所害，家道中落。加入唐门、助纣为虐乃是情非得已。祖训摆在床头，我夜夜奉读。奉孝、行德、自律，我不敢忘，却又不能忘…….”

　　舜王爷冷冷地截断，“这就是所谓的真心？本王只爱听实话。”

　　“我想报仇。”唐六转得很快。

　　“报仇？”

　　“是的。”唐六苦笑道：“当初确实是唐门贪图欧阳家的剑谱暗地里灭其满门。只不过欧阳碧柳恰巧躲过这一劫，唐家堡堡主唐佳人为了替欧阳碧柳报仇，就找到了我。以助我混进宫中为交易，让我揭露唐门恶行替欧阳碧柳报仇。”

　　唐佳人既然喜欢欧阳碧柳，又为何要救唐花花？舜王爷皱了皱眉，“难不成你的仇人在宫中？”

　　“民女乃花家，花月娘。”唐六一字一顿，右手因用力握紧而指使指骨泛白。

　　舜王爷心中一震，面上却丝毫不显，看着自己的手，“花家？花家早死光了。当年花清兮确实有个女儿叫花月娘，只不过……”舜王爷淡嘲道：“那个花月娘绝不可能是你。”

　　“当年自是有人救了民女，民女又何必拿此时事欺瞒王爷。再说民女假扮太监在宫中所做之事想必王爷也都清楚。既然以皇后的阵营靠不住，那民女自然选择进入王爷您的麾下。”唐六微微叹了一口气：“当今圣上的屁股之所以能成为龙屁，这皇位又因何而来，想必王爷也知晓。”

　　舜王爷嘴角一掀，却满是冷意，“你好大的胆子！”

　　“民女真心归附王爷，王爷又何必一再试探。”唐六手挽袖口，一揖到地：“大丈夫在世，有所谓，有所不为。若王爷安于现状，又何必救我？”

　　“本王可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杀头的身份，也并非本王要救你。”舜王爷缓缓道。

　　“莫非是方公公求到了王爷这里？”

　　舜王爷顿了顿，悠悠然道：“唐姑娘，有时候聪明人的下场，可不怎么好。”

　　唐六轻轻一笑，“聪明人又怎样，还不是供王爷您任意驱使。”

　　红衣翻然，舜王爷看着唐六施施然离去的背影，“花清兮的女儿？”他心里嘲笑着这个唐花花的信口开河满嘴谎言，却还是有那么一刹那，他有些恍惚。当年的母妃便是最爱红衣，而从小到大，真正爱护着自己的，也便只有母妃了吧，也许还有花清兮……

　　*****

　　舜王爷凤潇的母妃萧淑妃是先帝最爱的妃子，因此凤潇虽非嫡非长，但却是先帝最喜爱的一个儿子。尚在襁褓里的他，便成了一切阴谋诡计的最终目标。

　　他有过极其可怕的童年。

　　在还处于婴儿时便经历几次暗算之后，萧淑妃由于惧怕他的死亡，摒退了所有太监侍女，坚持自己亲自来照顾幼子的一切饮食起居。先帝由于十分宠爱萧淑妃，听从了她的请求。

　　于是华舒殿，成为他整个童年时代的牢笼。

　　他一岁开始认字，却直到四岁才开口说话。他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长大，没有一个同龄伙伴。小小的孩子一个人攀爬在巨大的书架之间，默不作声地翻看着各种书籍，一直到七岁，他竟只认得四个人的脸：母妃，父皇，自己。

　　——还有一个二哥，凤慕，也就是后来的昭明帝。

　　每个月，凤慕都会偷偷来看这个所谓的父皇最喜爱的八弟。开始，凤慕只是好奇或者说是羡慕这个八弟能得到父皇的宠爱。后来，却成了习惯。

　　凤慕是凤潇童年时最喜欢的人，那时候，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出这个牢笼，和这个二哥一起外出玩耍。对孤独到几乎自闭的少年来讲，凤慕不仅是他的二哥，更是他的老师，他的朋友，他的亲人，他所憧憬和希望的一切。

　　他便是这样长大。

　　直到他七岁那年，父皇终于给他找来了一个师父，十五岁的探花郎——花清兮。